年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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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卷岛和东堂坐在船头和船尾，东堂划船，卷岛将手肘抵在膝盖上，托着下巴。“好好划船，不要东张西望啊。”卷岛淡淡地看着熟悉的湖一侧景色倒退着，而他们要去湖对面了。

 

  大中午的，船上很晒啊。

 

  划船的话确实是很快就到了另一侧，待二人都跳下船后，东堂又要把船拖上岸，找棵树牵好。东堂笑着让小卷站开点他要拖船了，但卷岛早已观察到，东堂划船后手几乎酸疼地抬不起来，卷岛还是叹了口气，朝东堂道：“绳子给我吧，我来拖船。”说罢又把本子抛还给东堂，自己接过绳子，手臂使力将船给慢慢拉上来。

 

  “说清楚哦，我明天就不出来了，太热了，你要是还打算来这里就自己来吧。”卷岛觉得自己这身巫男服真是没办法了，再这样夏天出来玩，要不就是在树林里裸奔的节奏，要不就是热死在树林里成为一抹白烟。

 

  东堂双手合十做拜托状：“那我们秋天再来吧。”

 

  “……”

 

  真是令人无法反驳呢。

 

  东堂和卷岛倒是很快就进了树林，毕竟林荫凉快得多。而东堂总是有谜之方向感，简直就是找路小能手，凭着手记上一些简略的描述，竟然在许久未有人通行过的林子里找到了被杂草覆盖的旧道，石块铺就了通往旧神社的路，不过已经在荒草中隐约。

 

  “我怎么觉得这里怪怪的。”东堂在前面走着，突然冒出了一句话。

 

  卷岛脚步霎时间就停住了，打了个冷颤。与其说是不喜欢这些东西，更不如说他讨厌这种氛围，啊，想想都觉得后背发凉。

 

  东堂转身看到卷岛这反应就笑了，道：“可不能这样啊！小卷，我们可是要成为山神的男人啊！”

 

  “……你还是走你的吧。”东堂尽八对于山神的看法真是有些微妙，四年来卷岛裕介也发现了，这家伙有时信，有时不信。当他需要壮胆的时候就真的相信有神明了，当他想看的东西没看到时却又不相信有山神这个玩意儿。

 

  周遭的林子好像比湖的那头要密得多，树高而枝叶繁茂，而这一头又是山的背阴侧，当太阳开始倾斜后，明亮度就会大打折扣。卷岛抬头看着那些高树，耳内蝉鸣声阵阵，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

 

  而这速度只是稍有放缓，还没等卷岛自己反应过来，东堂头也不回的却抓住了他的手，紧紧握住，带着他往前走。

 

  卷岛有些惊讶，而东堂侧过脸来一笑：“小卷，不要害怕，没有什么敢靠近我们的。”

 

  “可能其实什么都没有，我害怕什么？”卷岛脸红了，他摸了摸脖颈。东堂这样一说，他的心倒是放下不少。会有什么呢？没有神明也没有妖怪，这只是一片普通的山林，他们只是要去一幢废宅。

 

  “我看见了！！！小卷！！你看那个是不是！”东堂的声音突然拔高，小男孩儿的兴奋可不是开玩笑的，卷岛也眯眼远眺，果真在不远处有一个宅子，周围是竹林。

 

  卷岛脑袋里浮现出那本手记里很多内容。那位山神是最后一位在这个神社居住的山神，从他的手记里可以看出，如若世上真的存在神明之力，而他的神明之力让他看见了很多常人无法看到的东西。

 

  他夏夜乘凉时，能见到美丽的蝉之女站在树下，歌声能引来很多萤火虫。冬日的时候会有小雪人从他的庭院跑过，在雪地上留下浅浅的脚印。神社中还有一个虫灵，在他每夜写山神手记时，坐在蜡烛旁，静静的看着他。

 

  如果那些都是真的，那当那位山神逝去后，他们又去哪儿了呢？

 

  卷岛裕介每每想到这里，就会感觉莫名悲伤。他害怕来到这片山林，假如那些故事都是真的，那些悲伤的妖怪会不会认错人。卷岛甩甩头，他不相信这些的。

 

  东堂抚摸着封上的神社之门，而卷岛站在几步之外的空地上看着东堂。东堂丝毫不怕这个地方，而卷岛已经觉得很难受了。

 

  “你想进去看看吗？你想进去就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卷岛这样道。

 

  而东堂只是抚摸着那把大锁，抬头上望，屋檐下的阴影处白雾似的蜘蛛网密布，而这间神社已经搬空，进去也是一间灰尘飘飞的空屋。

 

  东堂道：“我还是算了吧，小卷你是不是想回去了？我们还是回去吧，我们不能太晚回到神社。”

 

  卷岛坐在地上看着东堂那略带纠结的表情，又想玩又放不开，到底是个孩子，心里还是有所忌惮。东堂把卷岛拉起来，两个人原路返回，而东堂这次却走在了卷岛的身后，好像在思考什么的样子。

 

  卷岛也懒得管了，直直地往前走。

 

  直到他们二人回到了神社，洗澡换好衣服准备吃晚饭时，东堂才坐在卷岛身旁，道：“为什么那个山神……会和妖怪们待在一起呢。”

 

  “神明和妖怪不应该是不容的吗。”略带肯定的疑问句，东堂看上去还挺纠结的。

 

  卷岛道：“道理来说，应该是这样的。那个山神和妖怪们明显是偷偷在一起的，直到他死后，后人看见他的手记才明白原来山神和妖怪有关联，这才将神社搬到了这里。”这都是卷岛的猜测，但应该八九不离十。

 

  东堂尽八好像明白了什么，道：“小卷，如果你是山神，你愿意和妖怪们好好相处吗？”

 

  卷岛裕介想，如果他深夜梦醒看到有妖怪就坐在他身旁看他熟睡，他应该会被吓着。所以他道：“应该不会吧，人和妖怪不应该那么亲近。”

 

  “诶……”东堂尽八惊讶的发出了感叹，而卷岛摊手。

 

  见饭菜上桌，东堂尽八没有将心中所想的说出来，只是丢进了心里。他和卷岛沉默地吃饭，卷岛也在认真考虑着，他刚才的话是不是有些不近人情。

 

  其实如果他真的成为了山神，立场不同，而那些妖怪真的心存善意，那么共处一下……也不是不可以。那位山神同样将整个山治理得很好，用的是这样温和的方式，其实也挺不错的。当然，前提是真的会有妖怪。

 

  东堂尽八心中所想的却是他会和那位山神一样，成为山神，到底什么是成为山神？他并不知道，在挺小的时候常听父母提起过，但他并不喜欢父母口中的神明，当他看了这位神明的手记后，他坚信，神明应该是这样温柔而富有力量的。

 

  能接纳那些与自己不同的生灵，与他们共度百年，这是非常了不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