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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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东堂尽八和卷岛裕介每日的修行说多不多，说少也并不少。在整整几年里，他们穿上神社的巫男服行走于这一片山脉，几乎将所有的山头、房舍、树林都刻在脑海里。神官说，他们的每一次呼吸都要和这片大山融合，这样才能感受到山神的力量。
可惜的是，东堂和卷岛都是无神论者，即使他们还只是小孩子。而且越到修行后期，两人就越是觉得闷坏了。两个人躺在山顶湖边的草地上，东堂脸上扣着漫画书小憩，还是他向那个总是来神社参拜的小女孩儿散发魅力然后请求人家带上来的。
卷岛在树底下遮阴，手上摩挲着一块石子，刚才打水漂他竟然输了。
这一年东堂和卷岛十二岁，酷暑和寒冬都一起过了四个。两个人睡一个房间，在身高还没显现出差别来的现在，巫男服还是互换着穿的，三伏天的时候两个人背对背抱着枕头睡觉，冷到彻骨的时候他俩就缩在一床被子里发抖。
日子虽然真的很无聊，有时还得在林子里露宿，或者卷岛被晒得不行，白皙的皮肤怎么也晒不黑，就是晒得又红又痛。这样的日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但是也没有那么那么的糟糕。
东堂在阳光下躺了一会儿后就站起来走到了卷岛身旁，也坐在了树荫底下，道：“小卷啊，我觉得我有点失落。”
“……”
“你说，那个上次给我送漫画的女孩子怎么两个月都没来了呢！？我还想看这两个月的连载呢！”东堂一脸失落，感觉像是被甩了一样。
东堂毫不留情地道：“无论是谁被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子抛媚眼都会抓狂吧。”
“那一定是那个女孩子喜欢上我了，就像漫画里女主角喜欢上那个英俊潇洒的魔王一样。”东堂抬起头来，将黑发一捋露出了好看的脸。
卷岛将手里的石头轻轻一扔，正中东堂额心。
风扬过，细小的碎叶片悠悠地漂浮着在湖面上，湖中央的水面晶亮如镜，映照碧空。听说夏夜萤火虫会从树林里群飞出来，在湖中心徘徊着，黑夜中的山林在远方不可明见。像是星辰坠落却停步于镜一般的水面，又像焰火的流光不舍离去。
“今晚我们还要来吗？”卷岛这样问道。
东堂撑着手仰看万里无云的天际，有点犯愁道：“今天晚上应该有很多星星，听说有星星的时候就不会有萤火虫了……还是来吧。”
俩人在神社的日子非常单调，晚上留在神社里无非就是听些故事，这里的山神历史非常悠久，每个山神都留下一本手记，但也经不住两个孩子每个日夜的翻读，四年时间里已经将那些像是故事样的话语记得牢牢的。
夏夜的萤火虫之湖便是从手记里看到的。他们还看到很多妖怪与山神的记事，但他们既没有见过山神，也没见过妖怪。青少年，对于这些事情是很喜欢的，好奇而又期待，但在那些奇异之事发生在自己眼前之前，他们又会摆出故作成熟的不屑之态。
突然，东堂尽八想起了什么的样子，突然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草叶，对卷岛裕介打了个响指。卷岛裕介挑起一边八字眉，又有不好的预感浮上来了。
东堂果真从身上掏出那些山神手记中最薄一册，他道：“小卷，我找到了噢。”那一本山神手记封面是茶色的硬亚麻，潦草的署名属于那一位山神。而卷岛心道不好，怎么被找到了！？
其实这是卷岛裕介藏起来的一本秘密之书，卷岛这样称呼他是有原因的。事实上，他被东堂拉着，已经跟随着那些山神手记中的一个个记录而行走于这片不小的山林中很久了。春天的夜晚里听说会有新生的植物之灵游荡，两个人在春寒之时在山洞里守上一夜；冬日新雪后，东堂会在凌晨四点把他闹醒，拖着他去看雪之花……当然，这些玩意儿不存在。
谁会相信有那样一朵红艳艳的话在大雪中开得正欢啊！？而且如果真是像传说中那样描述的话，这可是带有厄运的啊！
卷岛裕介早就知道，东堂尽八也不信这些神话，他喜欢去寻找、去看，只是因为好玩而已。
而他对这片山林其实没啥兴趣，他觉得抱个手炉在房子里缩着也挺开心的。两个人都适合当山神，估计讲的是一个喜欢这片山林，一个守得住这片山林吧，卷岛裕介也不太明白，但他总是抱着随他去吧的想法，反正，东堂尽八喜欢的话，既然他会抱着自己手臂说想和自己去的话，那去就好了。
不过自从卷岛裕介看到那个山神的那本手记后，他感觉到自己要不行了，真是本恐怖的手记，他得藏起来，于是他就藏起来了。结果没成想，东堂还是把它给翻了出来。
“小卷小卷，你看这个。”东堂蹲在卷岛身边翻了几页，然后戳住一个地方，把本子挪移了一个角度，让卷岛看到。
卷岛看到页数就想侧过脸去不想面对现实了。他果断道：“不去，要去你自己去。”
“啊啊啊……你看，这个旧神社，就在这个湖的对面不远处，我们好像从来没去过。旧神社啊！说不定还能找到点别的！”东堂眼睛闪着光，这种探险游戏他热衷无比，然而卷岛真是不喜欢去那种旧、破、脏还带点阴森的地方。
卷岛看了一圈周围道：“如果我们要绕湖的话，要走很久很久，你知道的。”
东堂道：“如果你和我去，我们就能去。”
“……”
东堂看着卷岛那怀疑的眼神，嘴角挑起，把那本手记放到卷岛手上，道：“你等着。”之后他就绕着湖跑了起来，跑到不远处后突然闪进了林子里。卷岛仔细再翻了翻那本手记，事实上这本手记里记录了很多其他山神没有记录的东西，当那些巫女将它放到卷岛面前时，曾经提醒过他。
这本手记里从旧神社记事这一节往后，就是大量的妖物故事了。据说这个山神是最厉害的山神，但也是最神秘的一位。那些妖物，统统都在湖的另一面。这也是卷岛和东堂几乎不去湖的另一面的原因，跑一趟来回的时间肯定要超过一天，况且那一面带着阴森之感，让卷岛心里发怵。
东堂之前是听说那一头没什么好玩的东西，才几乎不去。这下子让他发现了这本手记，卷岛决定这次回去后就再也不出来了。
卷岛的耳里闪进了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重物碾压过草地，没过几秒，果真看见东堂拖着一根长绳子，将什么东西从林子里拉出来。待到东堂将那物全部拖出来后，卷岛发现，那是条船。
木船看上去还很结实，不知道是谁留下来的。东堂将船拖到他面前，然后把里面的碎叶全部扒出来，道：“这应该是最近还有人使用过的船，我某天在林子里发现的。”
东堂和卷岛面对面站着，东堂拍了拍船，卷岛沉默。东堂又拍了拍船，卷岛假装四处看风景。最后东堂绕过船，一把抱住了卷岛，道：“我们划船去吧~”顺带用脑袋蹭了蹭卷岛的后背。
“划船很累诶。”卷岛这样道。但东堂这么大点儿的孩子就已经能把船给拖出来了，就算让他当苦力他也愿意吧，后面东堂的反应果断表明，体力活他是没问题的，如果小卷不想出力就坐着好了。
最后卷岛还是妥协了，妥协在东堂像只大型犬在他身边蹭蹭外加无尽的兴致高涨的碎碎念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