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黏

《献父》 01-04 [胜出/黑帮au/养父子/中篇]

《献父》

作者:爱神下巴/年黏

 

۩ chapter 1

 

起初,绿谷认为今日会是宿醉一日。

他又被关进了塔楼,睡着前发生的事,他大多已记记不清晰,从俱乐部里带出的雪茄还放在自己的外套里,因为少了一只火机,所以昨天夜里他的嘴大部分时间都用以呷酒,他本可以用雪茄逃过被朋友一杯接一杯灌醉的宿命。

于是他下床,理整自己那件不太寻常的睡衫。他许久没有睡在塔楼里,空气中弥散着一股久无人迹的生灰气息,衣柜里是他中学时期中规中矩的系扣棉质睡衣,可显而易见,他现在所穿的是放在另一个房间里的丝绸睡衫。系带在他的背后,于是绿谷出久伸手缓缓扯下束缚,丝绸如水般滑落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

 

昨夜十分愉快。绿谷出久还有半年就能毕业,邀请他去俱乐部狂欢一夜的是他的同学,某位银行行长之子,他有意带绿谷出久寻找合意的下家,毕竟在他看来,他的同窗之中唯有这样一位亚洲面貌且总是面带微笑的男人是值得深交的。

“看看这些尤物,谁会不喜欢这些为了下一部电影或是傍上富豪的充满目的性的女人?”朋友掏出打火机,欲提供给绿谷出久借火的机会,可绿谷出久从不从他人那儿借火,他婉拒了,将空酒杯放在侍应生的托盘上,然后顺势拿了一杯清甜的香槟,顺滑的樱桃和梨的复合香味让他对那些女人兴趣缺缺。

绿谷出久看上去人畜无害,单纯认真,在学校时总能看见他在图书馆的角落里读些不知名的书,坐在他的对面时,他会放下手中的拉丁文读本,靠在手旁一摞经济学和法学的书上,感慨道:“搞定这些东西太累了,我得看点闲书。”

可他的朋友似乎终于发现,他第一次邀请绿谷出久来俱乐部狂欢,对方比他想象中更游刃有余。按理说,绿谷出久那样的亚洲男人总应该在这样的场合前呈现出一种天然的羞赧,他脸上的雀斑和他并未成熟的五官也佐证此点,他也确实口头表示了他的紧张,但绿谷出久也就是说说。

他知道绿谷出久的家在这个城市附近的一个庄园,那儿还并非穷困之地,相反是一个十分富裕的欧式城堡。他们是远渡重洋来到这儿的外国人,经营一些生意所以有幸赚得了一点钱,仅供生存而已。

绿谷出久说他的亲人所剩不多,家庭既简单又复杂,大部分时间里他都是一个人,所以他对于这份邀请很兴奋,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合,听着地下赌场的洗牌声,他觉得这是另一个世界。

一番话半真半假,酒后的人记不清晰,听完便算了。朋友拉着绿谷出久在窗边延伸而出的露台上喝酒,用手指出各大银行行长及其亲眷,嘴里念念叨叨他们那些家族中的所谓秘辛和丑闻,绿谷出久抿着酒静静地听,时而给出一些自己的见解。

“喂,绿谷,你醉了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再去给你拿一杯烈的。”朋友顿了顿,笑着指着绿谷出久脸上的雀斑,道:“我醉了,你脸上的雀斑都在嘲笑我。”

“没有,去吧爱德华,拿两杯让你喝醉的酒过来,不能让你一个人出丑。”绿谷出久也笑了笑,他仰靠在露台外沿的大理石雕柱上,隐隐传来的萨克斯的暧昧之音,加上夜风中裹带着的酒与烟与脂粉气,这让他已经有了一丝醉了的认知。

现在是几点了呢?应该回去了吗?晚一些而已,常见的聚会而已,这没什么了不起,绿谷出久早就成年了,他应该涉足这些地方,不应该心存忐忑,像现在这样。

绿谷出久松了松他的领口,手臂上搭着他的西装外套。哦不,这也不是他的外套,这曾经属于另外一个人,这是那个人二十二岁时穿过的西装。

绿谷出久清楚地知道,在西装内衬里绣着那个人的全名,所以这件外套永远不是属于他的,最多只能算是借给他穿。

好在绿谷出久也不在意这些,相反,他为能继承那个人的所有衣服而感到荣幸。只不过他还是没有那个人一般强壮,这些继承来的高级定制西装都经过了二次修改,这让绿谷出久有种莫名的殊荣感,他将那个人的衣服穿在了自己的身上,还变成了所谓专属。

没过多久爱德华便回来了,手里没有酒杯,他醉酒的红脸上摆出疑惑的表情,滑稽十足。绿谷出久笑了出来,爱德华不知道绿谷到底在笑些什么,皱眉说道:“有人来接你了。”

“?”绿谷出久也露出疑惑的表情。

“天知道他怎么会知道我是谁,让我把你带到楼梯口,他在那儿等你……那家伙又是谁?一个亚洲男人?他为什么不自己过来……”

“少说点废话吧爱德华,你都醉得胡言乱语了。”

爱德华无可奈何地撇嘴,然后让绿谷出久跟他走。爱德华当然不会停止他的废话,说得越多,绿谷出久就越知道站在那里等着自己的人究竟是谁。

楼梯口哪有什么人,当他们到达的时候,爱德华皱眉抱怨道自己是不是又被什么人耍了。绿谷出久从路经的侍应生那儿取过两杯黄澄澄的酒,递给爱德华一杯,他知道今晚要到此为止了。

于是他说道:“爱德华,我得回去了,最后喝一杯,下次我们再喝些真正的好酒——这些饮料还真的很难让我喝醉。”

爱德华接过酒,醉里打趣他道:“你是真的绿谷吗?在学校我看不出你有任何交际天分。”

“没有第二个绿谷会得到爱德华的邀请不是吗?”绿谷出久仰头将一杯酒灌下,他这才发现这不是他想象的波特酒,而是爱德华满场找的威士忌,这也算是得偿所愿。

爱德华看出绿谷出久的匆忙,还挖苦他是不是十二点前必须离开的灰姑娘,绿谷出久余光瞥见楼梯口的男人,那个人已经不耐烦了,准备离开,这一瞬间绿谷出久忽然赞同爱德华的比喻,总而言之他现在必须离开这里。

“所以那个家伙到底是谁?你的王子?”爱德华第二杯威士忌下肚,已经说不出人话。

绿谷出久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决定在离开前告诉醉鬼爱德华一句难得的真话,毕竟他明天醒来估计什么都不再记得。

 

“那是我爸爸。”绿谷出久说道。

“噢,可怜的绿谷。”

“爱德华,你醉了,也回去找你的爸爸吧。”

绿谷出久离开了俱乐部,一路上他只是浅浅捕捉到那个人的背影。他觉得他的父亲生气了,所以才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这是第一次。之前爱德华说些废话时,他就觉得拖延的每一分秒都会还归到自己的身上,以惩罚的形式。

只不过绿谷出久没有表现出他的慌张而已,这么多年了,他的微笑包装了他一切的心思,这已经变成了一个烂习惯中的好习惯。

 

闹市区里的俱乐部下聚集着各式各样的人,绿谷出久推开揽客的司机和闲聊的醉酒人,沿着街往前走了几步,便认命般站在路边,靠着电灯的铁杆。他可找不到在黑夜里躲起来的爸爸,他只能在这儿原地等他,假如有人会回来找他的话。

好在绿谷出久还是等来了那辆车,那时候的他正在借着路灯看西装内衬里父亲的名字。写作全英文字母的名字,实际是日文中“爆豪胜己”的写法,大部分人会喊他叫爆豪先生,鬼佬并不在乎他的全名究竟是什么。

爆豪生气了吗?绿谷出久拉开车门,妄图以沉默暂时逃避语言惩罚,但当车子重新发动时,爆豪胜己,他的养父那耐心全无的讽刺便直直地捅了出来:“你真是一个好孩子,一个晚上不回家的好孩子。”

“我给管家留了话,让他转告您。”

“假装温驯的把戏你玩过太多次了,明明是个废物,偏要来这种地方丢人现眼。”

每当他的养父骂他“废物”的时候,都会用日文中一个特殊的读法,将他的名字从Izuku的读音变为Deku,幼时的他觉得这是一种爱称,但是爆豪大发善心地解释给他听,这只是喊他废物而已,幼年的绿谷出久深深受伤。

好在之后在特殊场合下他习惯了这个喊法,从前他第一次听见时以为那是宠爱的爱称,而后对其重新改观为了做爱的爱称。

绿谷出久靠在车椅上,他知道让养父当他的司机会是怎样的后果,大概是酒意上头,绿谷出久不再能思考对策,反倒是对接下来的一切甘之如饴。他还在想要不要将外套中的雪茄交给爆豪胜己,将这个好孩子装得更加彻底。

从辉煌闹市驶向密林深处,从灯火阑珊的繁华地驶向罕无人迹的偏僻庄园,他们从城市里出来,甚至还经过了一个小型村庄,才到达绿谷出久一直居住的那个城堡。可惜那也不是他真正的家,门牌上标注着“Bakugou”,并非“Midoriya”。

 

“今晚你滚去睡塔楼,没有我的允许你不准出来。”

爆豪胜己当时是这样说的吗?绿谷出久不太记得了。

 

换好新的衬衫与长裤的绿谷出久将地面的丝绸睡衣捡起来,而后发生的事他真的已经全部忘记,只有这件睡衣能告诉他,至少前半夜他可不是在塔楼过的。

 

۩ chapter 2

 

因为塔楼这个“罪恶”的地方,害得绿谷出久醒来时不记得昨夜发生的任何事,却对噩梦记忆清晰。

他一面顺着旋转楼梯下楼,一面回忆这个地方。

绿谷出久九岁的那年发生了很多事,每一件都足以摧毁他的全部,每一件又能塑造出全新的他。他会稍微考虑一下对过去死亡之事的回忆,这个塔楼是他刚来爆豪家的全部,雷雨夜里他想起死去的母亲时,他总是孤身一人在塔楼的顶层,像囚鸟一般迎接恐惧。

正因为他不想回忆过去,所以他讨厌这个十八岁以前他居住的地方。这儿象征了他坚强还未成形时的所有懦弱。

 

他的养父每次把他关回这里,就是想让他看清自己究竟在这个家中的地位如何。

这个故事说来话长,绿谷出久刻意回避一些不悦的细节,所以在塔楼的许多角落摆上了令他感觉愉悦的东西。小时候塔楼彻夜点灯,长大之后塔楼里便挂满了绿谷出久得来的那些荣誉,墙上是他在学习及比赛中获得的殊荣的见证,门边的柜子里放满了他的马术奖杯。

爆豪胜己作为一个养父,已经给了绿谷出久最好的东西——教育。不过在爆豪胜己的嘴里,他提供给绿谷出久的也仅仅是如此而已。

一迎上塔楼下的枯黄草地,绿谷出久昨夜的噩梦便更加清晰了。梦里的事是真实发生过的,所以那对他而言才是真实的噩梦。

塔楼下的草地上铺着石子路,一条通往庄园的主宅,一条通往草地与森林分界线的石制平房。斜顶的平房上已经爬满了青藤,门窗紧闭,象征着许久无人到访。绿谷出久想着许久没有回来这里,便在清晨一道重新观赏这破落的景色。

 

他是九岁那年被爆豪胜己收养的外邦人,当时正值饥荒年代,前几年欣欣向荣的经济如泡沫一般骤然溃散,城市周围的农庄因为劳力不足而荒废,城中的阶级态势愈发明显,随着一家当地著名银行的破产,紧接着许多大型产业停产或减产,一时间产生了大范围的失业现象,加上天气状况极差,周遭的大部分城镇都受到了影响,饿死的人不在少数。

也就是那两年,黑帮在这些城市中迅速兴起。这个城市靠临海港,人称珀利港,这个城市也就相应被称为了珀利。经济繁荣的时候,许多外邦人选择来到这个新大陆进行贸易往来,珀利作为最方便的几个贸易港口之一,聚集了不少外邦人。

绿谷出久的父亲是小有名气的建筑师,当时跟随着船队一起来到珀利,原本以为能在新的自由大陆重新开始生活,没想到绿谷出久的父亲却在他八岁那年罹患肺痨去世。

其实当时父亲的遗产并不少,只是饥荒到来时,外邦人迅速被孤立外加黑帮横行的社会现状,让绿谷出久的生活一下子便坠落谷底。在他刚满九岁的那个夏日,一个炽热到令人头晕并喘不过气的午夜,绿谷出久的母亲遇害了。

街道火拼,黑帮交战,暴徒抢夺一切,年幼的绿谷出久无能为力,瑟缩在角落里旁观了一切。饥饿甚至让他产生了幻觉,绿谷出久没能控制住自己身体,在幻觉中跑了出去,跑进了交火区,绿谷引子为了保护他,身中两枪当场去世。

绿谷出久很不爱回想那段日子,但他和母亲相处的点点滴滴就正与痛苦的岁月绑定在一起,他若是要回忆那时的温情,就逃不过最后结局带来的悲伤。

火拼持续了一整夜,绿谷出久在混乱中躲了起来,直到黑帮交火结束,输了的那方彻底远走,赢家打理战场时,他才冲了出来,满脸血污地在母亲的尸体旁打转。

爆豪胜己也就是那时才注意到他的。

一个年幼的外邦男孩,显然已经神志不清了,但仍然在一个倒下的女人尸体旁抹眼泪。身上的衣服是绸料,但早已肮脏不堪。男孩的头发蓬乱,遮住了他的大部分脸,可隐约间能看见他挂着一双大眼睛,那双眼睛令爆豪胜己想起故乡的一切——鹿、焰火、夏日之森,以及过去平稳的他的童年。

爆豪胜己用日文向绿谷出久搭话。

“这个人,是你的妈妈吗?”

“……”绿谷出久自然不会忘记他故乡的语言,他发怔片刻,然后点头回应。

“你的爸爸呢?”那人又发问。

绿谷出久摇摇头。他以为面前的人能理解自己的肢体语言。但爆豪胜己还以为他是个哑巴。

“死了吗?你现在变成孤儿了,如果还是个哑巴的话,就更没有任何利用的价值了。”爆豪胜己兀自评估着面前的孩童,虽然他的身上挂了彩,但他毫不在意。甚至可以说,爆豪胜己对于孤儿本身不存在太多怜悯之心,最多也只是在路过时会送他们一块面包,仅此而已。

因为早在一年前,他也已经是孤儿了。只不过他的情况还好,父母在遭遇黑帮袭击前,在珀利外购置了一幢不小的庄园,财产也早就在他满十六岁那年都留好了遗嘱,全部留给了他。他现在成为黑帮分子,只是因为一点不成器的夙愿而已。

绿谷出久一听见爆豪胜己的话,便只能急忙开口了。“我不是……不是哑巴。”绿谷出久也不知道他多久没喝水了,嗓音就像破木轮子碾过装满蓬草的麻袋那样,全是嘶哑的吱呀。

“你现在几岁?”

“九岁,昨天是我的生日。”

“孤儿还对这种东西记得这么清楚吗?”

绿谷出久不喜欢这个男人尖利的话,可他说的确实没错。

母亲的身体已经凉至僵硬了,在这个酷暑的季节里。绿谷出久俯下身,靠在绿谷引子的背上,一枪贯穿绿谷引子的心脏,另一枪则是打穿了绿谷引子的小腿,大动脉破裂导致她浑身上下的血都几乎流干,绿谷出久将脸贴在母亲的后背上,感觉到黏腻的湿润。

那时的绿谷出久确实没有余地去考虑什么未来,兴许他下一秒就会被黑帮一枪解决,或者是去流浪。在此之前,他只想好好安置母亲的尸体。

爆豪胜己流利地指挥着部下清理战场,甚至有人牵来了两只扭玻利顿。敌对方的尸体不值得专门留墓地立碑,统统都作为这些恶犬的狗粮。

当一只扭玻利顿靠近绿谷出久时,那只巨犬的嘴边甚至有细碎的尸块沫,常年食尸留下的经年不散的恶臭令人窒息,但即便是这样,绿谷出久也紧张地与那条狗对视,他托起了母亲的尸体,架在自己的腿上,想要站起来把母亲的尸体带走,却无能为力。

爆豪胜己顿时起了兴趣,他接过了部下手中的牵狗绳,然后让扭玻利顿步步逼近绿谷出久。他开口道:“就算你现在带走你母亲的尸体,你又能将她安置到哪儿去?墓地吗?那可不是孤儿能肖想的地方。”

真是好过分的人啊,绿谷出久直到现在都对这个认知毫不质疑。

绿谷出久妄图拖走绿谷引子,不敢大声与面前的男人说话,只得低声重复道:“我不会让妈妈被吃掉……要离开这里,都是我的错,我不能让妈妈被吃掉……”

其实绿谷出久也很清楚,绿谷引子是为了保护他而死,他本应该投以更多悲痛在这件事上,但现实已经不容许他另作他想,他连自己的命都快保不住的时候,已经没有余地去考虑前因后果。

他带着尸体往后挪一步,爆豪胜己便牵着狗往前走两步,未过多久,那条狗忽然咬上了绿谷引子的脚腕,绿谷出久在突然而来的阻力下没能拉住,他的手松开,人也踉跄地栽坐在了地上。

爆豪胜己跟上来的目的,或许只是为了听面前幼小的男孩说一句求饶的话,他看男孩儿栽倒下来时,便拍了拍狗的脑袋,让它松开嘴。待到爆豪胜己走到男孩儿面前时,男孩儿抹了抹泪眼,用一种不抱希望的眼神望着他。

“如果把妈妈吃掉的话,那也把我吃掉好了。”

 

仔细想来,那时候的绿谷出久的确不准备活下去了。他不是喜欢死亡或是期待另一个世界,只是单纯觉得活不下去。在饥饿和悲伤的连番冲刷下,不想放弃的他也被迫放弃。他保护不了母亲,也保护不了自己。

之后的绿谷出久便失去了意识,他以为他便是要离开这个痛苦的世界,要么去天堂,要么下地狱,要么回到故乡成为一片无意识的云,总而言之,他放弃了。

 

现在那两只扭玻利顿呢?当时的爆豪胜己十七岁,绿谷出久九岁,现在的爆豪胜己都已经三十岁了,两只狗也早就寿终正寝,埋在庄园里的一片树荫下。

在树荫的深处,一片特意栽种的樱林里面,是重要之人的墓穴。那儿埋葬着爆豪胜己的父母,也埋葬着绿谷出久的母亲,如果某日他或是爆豪胜己谁先离去,也将会被埋在那里。春日的四月,这儿就会像故乡一样投下樱影,荫蔽着这些无法归去的灵魂。

 

۩ chapter 3

 

虽然爆豪胜己将绿谷出久关在高塔里,但他的本意并非养一只夜莺。这样的男孩儿,乍一看是信鸽一样无害的无辜者,但灵魂却将会是鹰。爆豪胜己不需要在父母皆故去的空宅子里听残缺的歌声,他仅仅是捡来一只雏鸟无聊作乐。

雏鸟倒也不令爆豪胜己有一种抚养的欣慰,绿谷出久行走在草地上,穿过整座庄园里最偏僻的地方,他看见寂静的主宅。园丁在修剪着草地,仆人换下了被打穿的枪靶。他的养父在阳台上抽烟,枪放在了一旁的桌子上,看上去心情十分不佳。换做从前,绿谷出久应该掉头就走,免得被那枪口瞄准,又被轻而易举恐吓。

 

他小时候总是被爆豪胜己这样恐吓,就拿枪指着他,一次一次。绿谷出久当然害怕枪,枪夺走了他的母亲,况且他还是个孩子。

但爆豪胜己只是说:“待在我身边的人要是看见枪就发抖,那他还不如滚到五十米远的地方做我的活靶子。”

绿谷出久根本不相信他的这番话,因为直到现在绿谷出久也极致讨厌枪,他还是会佯装害怕,他的养父倒也只拿他做过几次活靶子,看腻了他的恐惧之后便只出言嘲讽而已。

他通常用这招躲过爆豪胜己塞给他的枪。绿谷出久不愿意杀人,即便他是黑道的养子,他会干无数龌龊的事,但他不杀人。总得有人是清清白白的,不然爆豪胜己的周围就再也没有干净的东西了。

 

仆人看见了绿谷出久的到来,本来准备上前接过绿谷出久搭在手臂上的丝绸睡袍,大概是要拿去清洗吧,但被绿谷出久拒绝了。他带着这样一件招摇的东西穿过了大半个庄园,本就是要做一些招摇之事。

爆豪胜己没看见底下的绿谷出久到来,他将抽完的烟丢进天使托盘造型的烟灰缸里,然后重新拿起他的手枪,瞄准了三十米开外的靶子,又是连续五发射击。最后一枪的成绩不太好,脱了红环,这明显破坏了爆豪胜己的好心情,挥挥手让仆人撤下了靶子。

“请等一下。”绿谷出久终于出声,但他的对话对象并非爆豪胜己。爆豪胜己手撑栏杆往下看,俯视着绿谷出久清爽的身影。

绿谷出久抬起手来,生怕仆人听不见他的声音。好在他挥挥手后,仆人发现了家里的小主人正在喊他,绿谷出久交待几句后,想了想便进了宅子,走到二楼,简单地和爆豪胜己打了个照面。他将那件睡袍放在爆豪胜己的手枪旁,这件事不妨等会再谈。

爆豪胜己见绿谷出久来,仿佛是看见一样倒胃口的东西,他原本不想再抽烟,却自动自觉点起雪茄。他看见神清气爽的青年在他的面前晃悠就觉得厌烦,尤其是原本应当受到惩罚的人,现在主动送上门来,像是对他毫无惧怕和敬畏。

“早上见到我,你应该说什么?”

“……早上好?”

爆豪胜己走过去抬手敲了一下绿谷出久的脑袋。“你总是这样,这么多年下来还是个傻瓜,读书对你来说毫无用处吧?反正就只是个不成材的东西。”爆豪胜己的戒指质感坚硬,敲在头上时有种尖锐的痛感。

养父一点都不留情面,每每都用这样的话去讽刺他的养子,仿佛他的养子没有自尊心一般。但凡有自尊心的人都应该反驳,但绿谷出久总是将养父的责骂置若罔闻,这也才更导致他的养父一次又一次用残忍恶毒的话去责骂他。

绿谷出久有些不解,后来转念一想,爆豪胜己要的是他的解释。“可是如果要我的解释,为什么要先惩罚呢?”绿谷出久这样问道,他的确先被惩罚了,丢回了塔楼,所以他走了二十来分钟才见到他的养父,而不是一睁眼就看见。

算了,他也不在乎爆豪胜己的回答。问完这句,绿谷出久就回身进了房间,找出了他的复合弓——从前他练的不是这样的猎杀武器,只是成年后的某一天,他忽然觉得自己该丢掉那把和弓,修身养性的弓道陪他度过了整段青少年时光,可一个男人总不能永远活在雅致的平安世界中。

爆豪胜己坐在一旁,观赏他的养子带来的射箭表演。他自己不想再碰传统的东西,所以当初绿谷出久提出想念家乡的弓道时,他还是准备了长弓,偶尔能看见穿着弓道服袴的绿谷出久认真地瞄准靶心。对于这些,爆豪胜己从来只持看看的态度,他已经过了用弓的心境,再拿起那长弓便会于心有愧。

所以从某种程度而言,爆豪胜己当初唯几喜爱的关于绿谷出久的几点,其中之一便是他的朴实,就像生长在异国的樱树,虽然花期甚短,但他热爱看见青翠的樱叶更甚于花。绿谷出久就是樱叶一般的存在。

绿谷出久也知道,爆豪胜己在看他挽弓时,心情就已经变好了。其实这也只是心血来潮,爆豪胜己早上练习射击,大概是碰见了非常令人不悦的事,绿谷出久可不希望这件事是自己昨夜出去喝酒的事,所以他必须要挽回些什么。

戴上护手,绿谷出久举弓,合金的箭头和特意选择的合适磅数的复合弓,这能给绿谷出久一些男人的实感,这也是杀伤性的武器。待到仆人全部离开后,他感知了一下风向和风力,稍稍调整了自己的心态,然后开始他的射箭表演。

前三箭都很完美,第四箭压在黄靶线,第五箭终于进了红靶。他完美地失误了,立刻丧失了再来几次的兴趣,爆豪胜己的心情也不佳。

恐怕今天早上要爆发一场争吵了,绿谷出久还觉得今天是个特殊的阴天,怎么能如此沉闷却又介于湿润和干燥的中间,看来就是在为今天的争吵铺设条件——晴天他们不吵架,雨天里他们总有别的事要干。

看来今天是非要被劈头盖脸痛骂一顿不可了,绿谷出久放弃了用弓术讨好养父的想法,将弓交给仆人,然后走到爆豪胜己的椅子前。他的养父前几天修剪了头发,白金色的短发尖锐地竖起来,就像他的养父那样锋芒毕露,相应地,他那没出息的养子就柔软许多,以至于头发总是卷曲并蓬松地自由生长,只在末尾处略有随意地翘起。

想了想,他还是半跪下来,干脆道歉吧,他想,他的养父总不会让他亲吻手背或是戒指来郑重地发誓,几句甜言蜜语就能让养父那暴风雨一样的面色平息一些。

“刚才您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是我逾越了,其实作为养子,我真的很抱歉,昨晚还要让养父来接我回来。”绿谷出久想了想,补上一句弥补的话:“好在昨晚我没有喝醉,要让我单独回来的话其实也没关系的。”

爆豪胜己正在烦心的当口不上不下,他低头看见他的养子在讨好一般的道歉,但其实他生气的点与绿谷出久毫无关系。就像绿谷出久刚才自己说的那样,如果要听解释的话,为何要先惩罚他呢?惩罚之后的解释还有意义吗?想到这里,爆豪胜己早已决定不再追究过多。

不过每当他的养子穿得人模狗样地来和他说这些堂而皇之的话时,他就算不生气,也会产生别的兴趣。

“昨晚你不应该出去的。”爆豪胜己抽着雪茄,将他烦心的事情全部说出。“你在俱乐部和那些毛还没长齐的小子一起喝酒的时候,三个街区外才发生了小型的血拼,非常不巧的是,我们的家伙死了好几个,对方毫发无损。”

“我不知道多少人知道你是我养子的事实,但我只知道你要是能管住你那张嘴的话,我昨晚就不用去接某个毛头小子回来了。”

绿谷出久觉得他必须澄清。

“如果我真的需要隐瞒这个事实,为什么您还会心安理得地住在这里?我总得有个叫做家的地方去告诉同学们,我每天下课都要回到哪儿去。”

爆豪胜己盯着绿谷出久,他的眼神直叫人发憷。绿谷出久轻而易举担下了这种精神的威压,在过去的十三年间他已经习惯太多了。每当爆豪胜己不想告诉他真相时,就用愤怒和恐吓来试图蒙混过关,转移绿谷出久的注意力。

绿谷出久的手搭上爆豪胜己的膝盖,从半跪转为了日式的跪坐,他说道:“不会有事的,您的担心很多余。”

他的养父只是担心他被所谓的黑道旧账牵扯,但又不愿意告诉他所谓温情的真相。爆豪胜己教育他,为人在世一定要学会接受残酷,无论是残酷的言语还是残酷的真相。绿谷出久不想说他早就适应了这一切,不如说是他根本没有体验过真正的残酷——除了当年父母离去的事实。

还能有什么比那更糟吗?绿谷出久的头靠在爆豪胜己的膝盖上。

噢,他想到了。

爆豪胜己戴着戒指的那只手抚摸着绿谷出久的发顶,就像他一贯做的那样。绿谷出久刚来这座宅邸时,他不被允许在主宅过夜,每当他要回塔楼前,他总会尽力在爆豪胜己的身边多待一会儿。他就用这样的坐姿坐在地毯上,然后将脑袋靠在比他仅仅年长八岁的长辈的膝前。

然后他会被爆豪胜己的睡前故事吓着,故事包括他们这座城市的黑帮历史,他们发生过的恶战,他们死去的同伴们以及他们的生平,这些种种。爆豪胜己实在不觉得这段壁炉前的时光是两个少年在互相舔舐伤口,但爆豪胜己需要把这些说出口,他平日经历的这些一旦淤积下来,就会封死他向光的天窗。

绿谷出久一贯这样倾听。每当他听这些故事时,他想的只有保护这段时光,还有赐予这段时光的人。还有什么能比失去爆豪胜己更糟吗?不会了,在他现在的生命里再不会有比这更可怕的事。

他带来的睡袍映入了爆豪胜己的眼中,绿谷出久感觉到抚摸他发顶的手滑转了下来,继而抚摸他的下巴,鲜活的人类的肉体触感总令人更加兴奋,那儿离绿谷出久口吐狂言的喉咙极近——爆豪胜己不喜欢绿谷出久的说话方式,即便有时候他什么都没说,但爆豪胜己就是讨厌他狡辩的一切。

只有在那喉咙发出坦诚的臣服时,爆豪胜己才终于感到愉悦。

在这个心烦意乱的早晨,没有什么比这更美妙。仆人们都退了下去,草地上的园丁戴上了帽子低头离开,侍女们去准备这座大宅运转所需要的一切,管家走上前去在爆豪胜己的耳边说了些什么,然后退开。

绿谷出久等待这一切结束,然后他站起来,跟在爆豪胜己的身后。早晨的天气已经很不美好了,绿谷出久和爆豪胜己清晨的取乐运动也不甚理想,他们只能换种方式,让这个无药可救的日子有点度过的价值。

 

۩ chapter 4

 

后来他们使了一点小伎俩,使他们都重拾兴意。

就像春日里终于破冰出航的渔船,渔民抱着酒桶喝一整夜,第二日昏夜与日出交替时分登船,说要将鱼装满这一个个橡木桶,他们马上要吃到最美味的膘肥肉嫩的鱼,饿了一个冬季的人终于感觉幸福降临。爆豪胜己望着他的眼神,就像船上的水手望着倒映日出的浮冰。

当然,浮冰终会融化,融化在温暖的海水里,水手热爱那夜里的波涛,船头的灯和月亮是海面上的两枚星星,星星被海水勾勒成眼睛的形状,而那真正的星辰,只能是那个人面上零星的雀斑,水手掬起一把咸腥的海水,在它流尽前嗅出了前夜的酒香。

“我一直在想,”绿谷出久拉上窗帘,他用手指拨拉窗帘上绣知更鸟的金线,仿佛玩弄知更鸟胸前的柔软的翎毛,他背对着爆豪胜己,问一个傻问题:“今年还会有饥荒和瘟疫吗?”

“比那更糟。”

“我们能干什么?”

“及时行乐。”

绿谷出久的脖颈被坚硬的牙齿抵住,他想,如若要给欲望和性的力量下一个定义,那就是他被嗫咬时所感受到的真诚的侵入意愿。爆豪胜己说的,比饥荒和瘟疫更糟的东西,兴许会是战争,他之前在酒会上听人说起过,近洋开来了军船,渔民们看见了士兵。

这是一个很新的消息,大概就是昨日早上知道的事,但就像一阵突如其来的雾一样,霎时间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该看到的人也都看到了。明明前一夜还发生了血拼——并非玩闹性质的那种,但昨晚和今晨的爆豪胜己,他都在庄园里,在他的房间和他练习射击的阳台上,兀自做着令他平静的事。

及时行乐,及时行乐。他们仿佛听见了蒸汽船的呜鸣,那种独属于工业的掠夺到来的声音,不知会不会再带来死亡的哀歌,但在这个庄园里,在当下,他们会让对方舒服,让对方平静,让海浪和晨光里的暴风雨阻绝灾祸的到来,鸥鸟总是比乌鸦好。

爆豪胜己不是喜欢啃食血肉的感觉,他喜欢的是在这个过程中所动员的所有五感的融合,从味觉到触觉到嗅觉到听觉,往往在此时他闭上眼,他能将一切看得更清楚。

他和他的养子原本是淡漠的名义关系,他一开始觉得领养这样一位少年,与多养一只扭玻利顿没有任何差别。他刚来庄园的时候,在城堡里的餐厅享用了第一顿晚餐。夏季的城堡里没有生起壁炉,沉积的炉灰一直静置在那儿,绿谷出久在炉灰里看见了一些残骸,他用木枝拨拉出坏掉的怀表,在他继续要从里面发掘更多宝藏时,他被爆豪胜己发现了。

那枚怀表被抢了过来,爆豪胜己打开窗户,然后当着绿谷出久的面,将坏掉的怀表又远远地扔向了窗外。绿谷出久盯着他,告诉他,那枚怀表还在走。

时间仍在继续,火里的钟表在火熄灭后仍然在继续。爆豪胜己在很多年以后才明白,原来绿谷出久那么早就掌握了隐喻,或许说他们这一代黑暗时代中成长的外邦人,奇妙地掌握着东方和西方融合的平衡,所以绿谷出久这般早熟,他刚来的第一日就告诉爆豪胜己,日子还在继续,不管怎样,他们经历了那些,现在属于他们的时间仍在流动。

爆豪胜己将绿谷出久压在床上,他教导绿谷出久切莫做鲜花与吠犬,在他人面前做一个特别的异邦人,符合他们的幻想,却又与他们幻想中有所出入,这样他才能发挥他的价值,他才能切实地帮到爆豪胜己。

这也是爆豪胜己领养他的原因。绿谷出久在夏季结束之后就被送到了另一个城镇去学习,假期时回来,住在他的塔楼里,读书也好,吃饭也好,他与世隔绝,甚至连见到爆豪胜己的机会都不太多,直到十八岁。

那真是一个令人惊讶的成年礼。

“及时采撷你的花蕾,旧时光一去不回,今日尚在微笑的花朵,明日便在风中枯萎。”

他的养子坐在塔楼上,那一晚原本准备了一个小小的宴会——只属于一家人所谓的团聚时光,但是夜都快近了,爆豪胜己为绿谷出久订制了一柄手杖,却听见管家告诉他,他的养子坐在塔楼的窗台上,仿佛一只即将离开他们的……

一只念诵着罗伯特·赫里克的疯狂的傻鸟。

绿谷出久和爆豪胜己没有太多做爱的欲望,他们只是在床上交叠在一起,他们甚至只是弄乱了彼此的衣服,其实爆豪胜己向他说出Carpe Diem时,这令他们回到四年前,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因为他先向爆豪胜己说出了——“及时行乐”。在那之后,成年礼的夜晚,爆豪胜己用那根手杖抽打在绿谷出久的小腿上,最后一下,他将那根崭新的手杖硬生生地砸断,丢进了火炉里,再一次焚烧。

那次,什么残骸也没留下,留下的只是一些灰尘,工匠所付出的时间和精心镶嵌之物也都埋葬在炉灰中,仆人端了下去,倒掉,再也找不回来。

但那一晚之后,绿谷出久几乎再也不回到塔楼安睡。他醒来的地方在爆豪胜己的房间里,他明白他为了把握当下做了什么。他亲上他养父的嘴唇,之后在养父惩戒他的时候,他为他的鲁莽道歉,可那道歉的每一句,都像是充满了隐喻的希冀。

“如果我年轻又短暂的时光里要一次次离开熟悉的地方,为了不可捉摸的未来而孤独努力,这只会加速我的逝去,就像在珀利城里孤独运转的来自异乡的所有人一样,悄然地消耗完这一生,然后在无人记得中急速沸腾又迅速退去,像我的父母,像未来的我那样。”

“这就是你学到的吗?”

“这就是我学到的。”

“你去参加那些……狗屁不通的诗社,跟你的老师和同学们所讨论的,就是这些吗?我知道你读的这些无病呻吟的东西的下一句。”

“抱歉……”

“你不该抱歉,你就应该继续朗诵完,就把这该死的晚宴当做你的诗会,然后你念完最后一句,从这高塔上跳下来,永永远远失去你的青春年少。”

“我坐在那儿只是看太阳的沉落,还有光的升起。”

“你只会看见月亮升起。”

“不,那道光是你。”

绿谷出久低着头站在爆豪胜己的面前,他的小腿已经被手杖抽得发红肿起,他微微颤抖,因为站立使他的小腿更疼。他低下头,喃喃道。

“及时行乐。不要浪费最美好的时光,一旦失去这难得的一瞬间的勇气,一切也就将都不存在了。”

绿谷出久为他的鲁莽抱歉,那时他坐在塔楼的窗前,他听见汽车驶入庄园的声音,然后一些灯陆陆续续地亮起,但这不够,不够。所以他坐在那儿等待,他已经从高中毕业了,临走前诗社的同伴一起背着诗,老师催促道:“去结婚,去寻觅良偶,去把握现在最美好的日子,你们拥有一切,男孩子们。”

最后那些灯,延绵不断的灯就像点燃的引线一般牵到了塔楼下的草地上,他低头看向走来的人,决心为虚度的青春画上句号,要么把握一切,要么就此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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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p出这本,没时间写别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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